近鄉情更怯,愈近越覺遠。踏上那熟悉的山路,心里卻有些忐忑不安。不知父母身體可好?鬢角又增添了多少白發?
由于剛下過一場大雨,青山如黛,樹木青翠欲滴,新生的枝葉綠意蔥蘢,閃閃發亮。茂密的竹林愈發秀頎挺拔,一根根競相直插云霄,無邊的蒼穹被剪得支離破碎。山路蜿蜒,兩旁的竹林蓊蓊郁郁,似乎都朝中間擠壓,林中小路更顯幽暗逼狹,山回路轉,忽而曲徑通幽,忽而柳暗花明。穿過密密的竹林,遠遠地望見父親站在門口眺望的身影,那么熟悉,那么親切,只是背佝僂得更厲害了。
得知我們要回家,雙親早已備好了豐盛的菜肴等著我們。帶著濃郁熏香的臘豬腳,香氣撲鼻的雞肉,精致的蛋卷,爆炒細竹筍,新鮮的清炒豌豆……滿滿一桌。父母不停地叫我們夾菜,直到夾了滿滿一碗,他們終于綻開笑容。
雨過天晴,陽光明媚,明凈的水田如一面鏡子,清晰地映照著藍天和白云,亮得耀眼,美得醉人。更有那新綠的樹影,交相輝映,婆娑可愛。誰知道那一樹的新綠是沉睡了一冬的棗樹,或許它無意苦爭春,誰料無心卻成蔭,仿佛是蓄勢已久,終于等來一春的亮麗和旁人的嫉妒。而那蒼勁古老的香樟樹,仿佛不甘老去,也舒展著新生的枝條,任風吹過,沙沙作響。如果不是經年歲月,誰又知道它的滄桑。此景不由讓我聯想:樟須遜棗三分綠,棗卻輸樟一生香。除了那挺拔顯眼的大樹,芭蕉也不乏楚楚動人。它不似美人蕉嬌小秀氣,它舒展著碩大的綠葉,新生的嫩葉直指天空,格外引人注目,深綠的葉子伸展向外,心甘情愿地護著新葉成長。一叢叢,一簇簇,經過雨水的洗滌,綠得發亮。我仿佛聽到了雨打芭蕉的脆響,但并非離愁與哭泣,而是朦朧的詩意。一切似曾相識,只是遺失了當年的自己,才知道那新翻的水田,那綻放的新綠,又是一春。
母親的牙齒又少了幾顆,父親的頭發又白了幾許。看著母親來回地忙碌,步履明顯遲緩了,但她仍不忘給我曬了滿滿一袋干筍,黃得泛紅的筍片,鮮嫩可愛,你無法與一雙布滿皺紋的手聯系起來。父親知道兒子最愛吃包菜和土豆,種了好幾塊地,我們一來,他來不及歇息,摘了包菜又去挖土豆,弄得兒子總是留戀外公外婆家的日子。回到家里,他還常常回味和惦記,說得人垂涎欲滴。晚飯后的閑暇,田間傳來的一片蛙聲讓父母不由想起了過去,我一邊洗衣,一邊跟著父母回憶。那個中艱辛無人知道,只有父母心里明白。我自然忘不了那窮苦的歲月,只是年幼的自己不曾為他們分擔,所以我終究不懂那苦的分量。
清晨,山谷里霧氣升騰,連綿起伏的群山若隱若現,猶如蓬萊仙境。目之所及,遙遠得仿佛與天相接,讓人思接千載,足以想象萬里江山的遼闊,滾滾歷史的悠遠。放眼望去,清澈的水田,參差的樹影,朦朧的遠山,朝陽即將噴薄而出光亮的天空,形成一幅色彩明麗的水彩畫,讓人不忍觸碰又不舍離去。我不由自主走進這幅畫卷,那沾著露珠的小草精神奕奕,那竹籬上成片成片的金銀花,牽牽連連,開得旺盛,香氣濃郁,讓人愛不釋手。回望家園,才知久居的故鄉仿佛一個天邊的神話。一座座油光發亮的青瓦木樓倚著青山竹林,又有綠樹掩映,高低錯落,疏密有致,渾然天成,一個典型的苗家村寨。
臨走時,父親執意要給我們摘些新鮮的豌豆,我與父親一起采摘。那翠綠的豌豆成片成片,惹人喜愛。父親的咳嗽卻接連不斷,叫人心疼。接著是呼哧呼哧的喘息。我問父親的身體怎么這般?父親吞吞吐吐地告訴我:“也不知怎么了,這幾年來,白天做著工還好,就是晚上總是睡不著。”我無法體會其中的痛苦,只能想象著每個夜晚父親如何輾轉難眠。細數那一千多個不眠之夜,心里不禁涌起一陣酸楚。
不由慨嘆:歲月易逝,人生易老,只有故鄉不變,親情永恒。美哉!故鄉!那水,那樹,那山,那云,那寨……我的拙筆寫不出你千分之一的美。更表達不出你萬分之一的艱辛,那白發,那皺紋,那背影,那步履,那深情……保重!親人!
來源:市第六中學
作者:覃秀珍
編輯:肖焙麗